在廣袤的咸土地上,生長著一種不起眼的植物——海英草、又稱海英菜(也有人叫它鹽蒿,這不準確。鹽蒿棵狀大,且葉和籽不能食用)。從這個通俗的名字中可以聽出苦澀中帶著一絲亮色,苦澀說明它只能在鹽份含量高的土壤里生存;被稱之為菜,說明可以食用(春天掐青葉、夏天捊種子)。的確,在過去艱難的饑荒歲月里,海英草曾是許許多多鹽場人糊口度日的“救命菜”。
我愛海英草,鹽灘上為數不多的青綠。鹽河兩岸、送水道堆、塘邊、埝頂,凡是能讓生命稍有保留和延續的空間,都是海英草孕育新生的搖籃。鹽場這片灰沉的土地,也正是有了這一片不畏艱難的綠色,才吐露希望。
我愛海英草,既被它那頑強的生命力所折服,更被它那殷紅欲滴的色彩所傾倒。在兒時的記憶中,海英草生長繁茂的地方便是我們嬉戲的樂園,直到有一次,當我用雙腳踩踏它那嬌嫩柔軟的枝體時,看到它在片刻之間又挺立了起來,這才讓我在驚詫之余真正關注起它來。原來,柔弱的海英草竟然這般頑強,不由得讓我心生感嘆。
我愛海英草,實在是太普通、太平凡了,隨處可尋可見。它沒有深固的根須,沒有偉岸的軀干,甚至是匍匐著生長。應該說,海英草屬于弱勢一族,生長在曠野,注定要遭受朔風、嚴寒、酷暑等自然的歷練,還要遭受人為災害的欺凌。但海英草的野性,也是天性,樸素、自然,只以低矮的身姿,迎八面來風,直面蒼天,直到咸土地被白雪覆蓋,海英草依然在靜靜的積蓄力量,把所有生的希望蘊藏在一粒粒飽滿的種子里,期待春天的到來。即使在寒冬消亡了生命,也是站立而亡,風吹不倒!
我愛海英草,它生于鹽灘長于鹽灘更愛著鹽灘,就在這片堅硬的咸土地上生存,并且把深沉的情感連同熾熱的愛,盡心盡意地扎根生長,以孱弱但永不枯竭的生命源泉,孕育著鮮活和靈性,繁衍著奮發向上的郁郁蔥蔥。春天里,它脫離母胎,滿腹希望,自強自立,努力適應鹽堿地這一貧瘠的境況。夏天里,暴曬烈日,淋受風雨,嘗盡萬般苦澀,血染成裝,依舊含笑屹立,開花結果。深秋里,它把一粒粒成熟的種子抱放進咸土地的懷里,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開始衰老。大雪紛飛的夜里,海英草去了,悄然無聲。它沒有給后輩留下一個銅板。然而,它那種任勞任怨奮勇抗爭的精神卻始終遺留在了后輩子孫的血脈里,生生不息。
我愛海英草。我喜歡它的青綠,喜歡它的紅火,喜歡它頑強的生命力,更喜歡它默默的奉獻。那年徐圩鹽場出了一名因搶救落水兒童而不幸犧牲的少年英雄楊佃池(1989年10月,國家民政部追認他為革命烈士,共青團連云港市委追認他為少年英雄),其事跡深受全國少工委的關注,文藝工作者把他搬上了熒屏,命名“海英草”。那年夏天,鹽場的海英草別樣紅……
我愛海英草,它注定永遠屬于咸土地,屬于朝氣逢勃的春天。它是太陽與咸土地最完美的結合,歲月蒼涼,腳步匆匆,海英草始終在堅守和履行著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信念,勾勒著四時八節的興旺與燦爛,印證著滄海桑田的追求與永恒。
我愛海英草,祖祖輩輩鹽場人就是它的化身,他們以特有方式堅守這片咸土地,平凡但不平庸,昭示著自己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我愛海英草,我更格外懷念從舊社會走過來的鹽圩人,那是我記憶里關于咸土地的崢嶸歲月,不為別的,只為以咸土地的名義向鹽灘里彎下腰的人們致敬,向多情的海英草致敬,向給予我們一切的咸土地鞠躬致敬!(許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