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許佃來
有多少抵達,就有多少開始。
燈在桅桿頂,風鼓船帆上,遠方在鹽灘里,在鹽花綻放中。
閑云,鷗影。水草,鶴鳴。灘頭,鷸鳥。那道光,渴望一束千古天籟,折射在鹽鄉的眼眸。
從漢武盛世,到蔥蘢歲月,總有一脈鹽魂,靜靜生長在海邊。
大陸架邊緣的咸土地,那無垠的靜默里,有驚濤在咆哮,有生命在燃燒,有鄉情在縈繞,有血液在撲岸,有船隊在兼程。
一如大漠心儀孤煙,鹽河總是眷念勁桅。
那柄直插藍天的長戟,曾伴多少羽翼涅槃重生。
那支吹透云層的長號,曾讓多少濁浪百轉千回。
灘涂之尖,鹽場之核。肩膀上的鹽廩,讓脊背在彎曲中繃直,恍若風雨中挺立的桅桿。
鹽之有文,鷗鳴鹽鄉。潮間帶的河水里,寫滿成長的苦澀與甘甜。
舟出閘口,河道離鹽灘的視線漸遠,與久違的坨地漸近。
回望青春,連綿鹽河長堤逶迤,陽光傾灑在豐茂的葦叢間。淺淺地,勾出一道道桅影,排向沒有盡頭的黃昏。
夢里,風吹浪涌。夢外,河寬水闊。那根定海神針,與一株蘆葦站在一起。
你靠在桅桿上看葦野,久久沉浸。云彩不愿分散我的視線,遲遲不歸。
此際,心境清澈如夜。那憧憬,粒大色白,如金似玉,暫別的花絮如野鶴落在灘頭,連綿成歌。
云、葦、水、桅,影姿重重疊疊,流年纖塵不染。
每次佇立鹽河邊,總想折一枝蘆葦,渡水走上依稀的鹽圩。
晚霞濃稠,把河水染成一幅流動的油畫,有一種浩渺的斑斕生生不息。
桅與河、葦與煙,灘與草,月與水,一起舞蹈著,成為季節交響詩的絕美意象。
風狂雨橫、冰雪摧殘,驕陽炙烤,那根桅桿始終不折、不倒、不裂,兀自昂然屹立。
它多像鹽灘上的一個個煉海人,累而不言,痛而不語,迎著命運前行。愈遇風雨,愈挺起腰桿,奉公奉獻、向上向善向美。
當鹽河沉沉睡去,星光守護夜的每一寸經緯。那根桅桿,仿佛夢見了鹽鄉的炊煙,夢見了水霧,夢見了傾心守望、相挽而至的航程。
晨曦中,桅桿被鍍上一層血色,宛若那千秋不凋的華表。若心懷夢想,便永遠少年。越是狂風暴雨,視野里鹽灘越是遼遠。
一叢海英草,有它自己的歷史,有它獨一無二的記憶,有它如桅脊骨。
蕭索和枯萎無法讓鹽灘落淚,但夢想可以……